倾诉人：虹 44岁 女 采访人：记者  端子

争取的两地分居

我在郑州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，朋友们很惊诧：“你不担心那边的生意？”我回应她们说准备把战线转到这里了。其实，我什么工作都没做，只是在试着放手，把身与心慢慢转回家。

15年了，两地分居，女儿已经是个高中生了，到了求学最关键的时期，是时候了吧，我这个失陪的妈妈该回来了。

15年，我也创下了不错的业绩，给这个家购置了豪华阔绰的大宅，让人艳羡的好车，但并没有收获我想要的幸福，却迎来越来越频繁的噩梦。我梦到荒野上狭长的小道，荆棘载途，我似乎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拽着，一路滴血地往前走，路的尽头是一个黑漆的大门，用尽力气，门却依然纹丝不动。我哭嚎、呼救，因为回望时，来路已经看不见，我只能打开这门，可这门我推不开啊……我经常在这样的噩梦里醒来，心底的绝望与无助清晰真切，我是怎么了？

15年前，是我执意到外地发展，起初只是以公司办事处工作人员的身份调往J市。丈夫极力反对，女儿才1岁，父母的身体也不太好。可我不想再这样了，他只是个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，我的工资也不高，到外地补贴多，而且我已经看到商机，我想得很清楚：到J市熟悉了当地的情况，摸清了门路，我就自己干，J市能给我的发展机会是显而易见的。我对丈夫描述着自己的宏伟设想，他依然强调着女儿年幼，说下海不容易。他越苦口婆心，我越急也越生气，几乎以吼的方式快速地诉说着：我就是为了女儿能过上好的生活，我不想再为买罐装的还是袋装的奶粉算来算去了，我想让她喝最好的奶粉，如果你有这样的机会，我就会支持你，可你没有！难道我愿意一个人在外地漂着，如果你能让我不操心钱的问题，我宁愿不工作……他不再说话，当时，我把这沉默当成同意，为自己终于说服对方而信心大增。15年的分居，就这样被我“争取”到了。虽然那时，我并没想到会这么久，我原以为只需抓住五六年最好的时候，挣够了改善家庭经济状况的钱，我就回来了。谁知，5年扩充了三倍，如果不是那个噩梦，也可能更长吧。

一个人生活

从派到J市到自己下海，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，连丈夫也承认我是个有极强生意头脑的人，也因此，他几乎帮不上我什么忙。他能做的只有带好孩子，做好他自己的工作。生意，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战斗。

一个女人成为战士意味着多少转变？从一个想法变成具体的经济指数需要多少付出？若没有亲历谁也说不出，即便趟过了各种的艰难，我依然只能用一言难尽来概括。外人看来，我有钱了，车越换越好，我也越来越胖了，从当年利索干练的林经理到如今中年妇女的林总，我并没有从中获得多少快乐，虽然一笔生意达成后，我也会开心一下，当我的厂子开工时，我也曾兴奋得和员工们唱了一夜，可慢慢的，这种开心的感觉越来越短促，就像这烟圈一样，吐出来没几秒就看不见了，留下的却是令人无比反感、大喊呛鼻的烟味。是的，我抽烟，在太多焦灼的包围下，无力反抗的我拿起了香烟这把枪。和那些快乐一样转瞬即逝，起初有效，一支烟点燃，含在嘴里，心里就安定些，可慢慢的，效果就不那么明显了。但还是有了瘾，总想让手里夹点什么，让那刺激的味道进入肺里，好像就能找到点什么。后来，听朋友说，胖是内心无安全感的变化。我起先不太明白，还责备她这是打着心理学的名义散布歪理邪说。后来渐渐觉得并非不是真理，在我和丈夫的冲突越来越频繁且剧烈之后。

即使只借助时间，15年也足以让一个人成就点什么，尤其是那种按部就班、论资排辈的单位里，丈夫终于也熬上一个副处级。职位的提升意味着你有了进入到某个圈子的资格，所以，他的应酬也随之增多。其实在此之前，我们就已经冲突不断，当他指责我不关心女儿时，我诉说自己一个人在外地的不容易。他说自己既当爹又当妈的辛苦与尴尬，孩子从幼儿园到中学，家长会都是他去，坐在一堆妈妈中间多么难堪。我说因为汇率的起伏多少个夜里我彻夜无眠，稍有差池，一个订单就会从赢利变成赔本。“我容易吗？”我们都会用这句话结束冲突，可我觉得他根本没看到我的不容易，而他和我感觉恐怕没什么两样。

回归，为了自己

每次，我和他有争执时，女儿很少说话，根本就不理会我们，经常就像没看见我们一样，不是走到她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，就是若无其事地出门逛街。偶尔会甩一句：“真没劲！”但那天不知怎么回事，我和她爸说话的声音刚大了一些，她就先叫了起来：“你好好待在J市吧，回来就跟我爸吵，有意思吗？”女儿的话彻底把我震惊了。她对我们争吵的漠然我只当是青春期的叛逆，当年，我对父母也这样。可当她把矛头指向我时，我顿时有了不属于这个家的感觉：我被排斥了。辛辛苦苦为这家奋斗了这么久，我竟然不属于这个家！

这时候，除了哭，我没别的反应，心底的委屈火山般爆发，全化为了泪水与哭诉，诉说自己的不容易，“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们！”“我想一个人漂在外面吗？”可父女俩没一个人愿意听，女儿说：“够了，你总是说这些！”我老公更甚，他说：“没人逼你去做生意，是你自己想做。”

这次争吵后，我开始频频做那个噩梦，梦越频繁，我也越质疑我所有努力的意义。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爱人和孩子，但他们并不想要这些，“你拉了一车梨给我，我不喜欢，你说我坏，而我只不过喜欢苹果而已。”很多人在传这样的话，但能读懂的又有几个？“人之所以痛苦，是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。”这话我也曾视若神旨转发给很多人，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追求是不是正确，我们总是不停地转发名言名句，却从未结合自己实践过哪怕一条。

其实，我最在乎的依然是家庭，看清这一点，我没有再犹豫。我要回来了。如果得到世界却失去所爱，那世界于我也就毫无意义。我错过了孩子的童年，她最美的青春期，我要陪在她身旁，让自己不再遗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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